陆离

写同人这件事,我可擅长放弃了呢!

破晓 挚爱(12)

*灵魂拷问:大家还记得前面讲到哪儿吗【斜眼笑.jpg】

*下一次更不知道啥时候【逃窜.gif】

*懒得写预警了直接来吧~


作为M市少数几个有过硬的资格傍身还愿意开门坐诊的心理专家,简弘亦每周四下午的门诊总是一票难求,挂号的困难程度堪比当红艺人演唱会抢票。可是就在几个月前,简弘亦交代说,把下午3点到4点半的号撤了,他要在这段时间见一个固定的人。这让医院和其他病人纷纷猜测,这是个什么有来头的人。可是很不巧,医患双方的隐私保护意识都很强。这么久了,大家居然连这VIP的一个衣服角都没发现。

而这位VIP此刻正躺在简弘亦咨询室的沙发椅上,双目禁闭,一只手扣住扶手,呼吸有些不稳,看上去正在不安地浅眠。

高天鹤眼前的世界好像刚刚经过剧烈的地震,道路塌陷,露出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,树木折断交叉,封堵前路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,通过他的鼻腔进入呼吸道,黏着在喉管里,高天鹤想咳嗽两声清一清嗓子,却发现除了喉咙真的动了,他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简弘亦的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,问他:“你的周围有什么?”

“……”高天鹤陷入了巨大的迷茫,他的周围有太多东西,太乱,让他一时不知道从何处讲起。他焦急地转头左右看,想从一堆纷繁复杂中寻找头绪,半晌,他还是冒出一句:“有好多……什么都有……”

“那没有什么?”简弘亦又问。

“没有……”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,高天鹤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令他惊恐的变化,因为他一抬头,看见原来横倒在路中间只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,竟然已经高过了他的头顶,遮天蔽日。而方才跳一跳勉强还能过去的断裂也扩大如天堑般。他发现自己变回了幼儿的样子,渺小,脆弱,身边任意一颗石子动一动,就可以压的他动弹不得。

“没有路!”高天鹤惊惶之下脱口而出,“我不知道往哪里去。”

“路是怎么没有的?”

“路面塌了……树倒了……”

从高天鹤不断颤抖的眼睫毛上,简弘亦完完全全读到他此刻内心的慌乱和烦躁,但他并没有去安慰对方,反而放任高天鹤继续沉浸在这种情绪中,好像一开始就计划让高天鹤被这种情绪吞没似的,只是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高天鹤的眼球半寸,依然密切关注着高天鹤的情况。等了约两三分钟,简弘亦感到高天鹤渐渐停了挣扎,好像逐渐陷入类似溺死前的窒息,简弘亦感到差不多了,抓住时机追问道:“是谁?”

是谁使地面崩塌,树木倾倒?

是谁堵住了你的路?

还是……你是被谁困住了?

“等……”半个音节从高天鹤口中闯出,可他还没说完,就好像被人堵住了口鼻缚住了身体。四周原本白日一样的空间逐渐变得昏暗,天压了下来,周围不知不觉竖起好像高墙一样厚厚的黑,空阔的户外变成阴暗狭窄的室内,高天鹤感到压迫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有了一丝温度,还有一点点粗糙的触感。他的目光下移,视线逐渐清晰——那是一双粗糙的成年男人的手,他看清了。

“你认得他么?”高天鹤的脑海里又响起简弘亦的声音。高天鹤试图回答他,于是想扭头去看那个男人的脸。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动,那男人对他的控制原来虚得很。可是当他转过头,向上看去,他发现自己看不清那男人的脸,怎么都看不清。也许是周围太黑,也许是他太紧张,不论是什么原因,那张脸在高天鹤面前,就是一团黑暗。

“我……我看不清。”答话时,高天鹤也变得不确信起来。因为那男人都衣着分明熟悉,甚至连手的触感,呼吸的温度,都很熟悉,一个称呼在他心里徘徊……

我真的看不清他吗?

简弘亦皱了眉,高天鹤的防御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,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尝试催眠,按简弘亦一贯的进程,到这会儿还仅有这一点突破是很少见的,更何况高天鹤对他极为信任,他的心防应该比一般的来访容易打破。医患双方合作基础良好的情况下还出现这种问题,只能说明高天鹤想知道的那件事对他自己而已,意义太重,伤害太深。

“没关系,看不清也可以。”简弘亦终于出言安慰了一下高天鹤,继而说道,“你能察觉到它在哪儿就可以了。”

不需要汲汲以求,不需要刻意寻找到什么,有时反而能让人视线清明,注意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。高天鹤的心绪就这样被安抚了,他觉得周围渐渐不那么模糊,不那么压抑,就像刚刚有块布蒙住自己的双眼,现在被简弘亦的安慰揭开了。高天鹤转过身,眼前有一线亮透了进来,高天鹤这才看清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箱子或柜子中,那亮光是透过柜门缝照进来的。他凑上去,扒着门缝向外看。

有一线模糊的光刺向他的眼睛,很疼,激起了高天鹤的生理性反应,他的双眼像过电一样痉挛了一下,皱眉偏头想要躲过,而这些反应,高天鹤以为是梦中的虚拟,却实实在在落在简弘亦眼里。简弘亦警惕起来,抬了手,虚按在旁边的按铃上。

躲了一会儿的高天鹤还是被自己的意志力拉了回来。他强忍着不适再次凑近,这次,他看见了!

高天鹤蓦地伸手,将指尖伸进细小的门缝中想要把紧闭的柜门拉开冲出去,同时,他感到门外有什么正在将他向外吸,只是碍于一门之隔,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。忽然,柜门松动了,高天鹤感到自己突然被推到了龙卷风的风眼,那强大的吸附力和扭转力,几乎要将他吞没。高天鹤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,推开了“门”的他在那个瞬间进入了暴盲似的状态,眼前除了刺眼的白光什么都没有。高天鹤本能地惊呼,抬起双手胡乱地划着,想要抓住什么控制自己的身体,可明明刚才还在的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。就在高天鹤以为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时,他终于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握住了他的手臂。简弘亦清晰有力的声音比那一握还有力量,一声轻喝,控制住了高天鹤的身体。接着,高天鹤又听见一声清脆的“叮”——与沙发的触感重新一点一点被体会到,高天鹤觉得自己好像劫后余生一般,还没来得及站稳,就迫不及待地松了口气。

但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。刚刚落回身体的心脏还需要缓冲,和他那些被拉扯被拖拽的思绪一样,都需要从摧折起落中缓过劲。简弘亦也没有催促,就耐心地在一旁等着,手已经从抓住变成轻轻搭在高天鹤的手臂上,用刚刚好的力道告诉高天鹤:别急,慢慢来,有我在。

不过,高天鹤也不是脆弱的人。没一会儿他就恢复过来,睁开双眼,扶着沙发坐了起来。但他多少有些余悸未消,真切地看见熟悉的房间和简弘亦才缓缓开口,很是颓丧:“还和上次一样……好多细节都看不清……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刚才。刚才如果我不回来,说不定就能……”

“能什么?”简弘亦看着他,微微一偏头,道,“刚才不回来,你以为你还回得来?”

见高天鹤愣住,简弘亦随即也察觉到自己这句话说得太不妥当,顿了一会儿解释道:“催眠是将你潜意识里的创伤记忆拿到意识层面让你看见,如果拿上来了你却还看不见,只能说明你的心理、精神不让你看见,它们知道你还没准备好。而如果在你没准备好的时候,放任你进入创伤记忆,很可能会造成更加不可逆的伤害。这种险不要冒。”

高天鹤垂了头,他信任简弘亦说的每一个字,他只是气自己,如何连回忆都克服不了。

而简弘亦却好像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似的,在高天鹤刚刚萌生了这个念头时,他就像答话一样向高天鹤笑道:“你做好外面的事,别的带来咨询室交给我。不然,你何必来?”

高天鹤轻轻叹了口气,决定不再多想。这时,他更真切地体会到心理治疗的意义,他觉得这些治疗师肯定是世界上最会说话的人,随便一两句话,胜过其他人千言万语,胜过他自己千思万虑。

高天鹤重新躺会了沙发上,身体的疲累让他想就此赖在简弘亦的咨询室好好睡个饱。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。他瞟了一眼挂钟,见分针指在3上,知道自己还能再待大概15分钟。他轻轻闭上眼,不一会儿他就听见简弘亦轻轻离开了凳子,在旁边窸窸窣窣不知道收拾些什么,发出很轻很简洁的声音。高天鹤在这声音中渐渐彻底放松了自己,他发现,身边再没有人的行动能让他有这样的感受——包括那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。

等等……

高天鹤忽然反应过来,发现简弘亦刚才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。“外面的事”,简弘亦以前从来不会多说除了记忆和治疗以外的事,如果对方提及这四个字不仅仅是告诉他要区分咨询和自己的生活,那就是还有些别的意义?

“简老师,你刚才说外面的事,指什么?”高天鹤重新坐起来,看着简弘亦的背影问。简弘亦却转过身看着他,满脸无辜,好像是很意外高天鹤会注意到这四个字。而后他想了想,联想到一个人,不禁一笑,道:“我可没指什么,不过你不妨想想,为什么觉得我有指什么?”

“当”地一声,挂钟提醒二人,高天鹤的咨询该结束了。简弘亦已经收拾好了桌面,准备好迎接下一位来访。高天鹤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站起来向简老师道别。临出门,高天鹤再次迟疑了,他有一件和咨询有关也无关的事,不知道方不方便问简弘亦。他转过身,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,问简弘亦说:“前几天有个人联系我,给了我一些跟我父亲的案子相关的资料,说他可能知道一些内情,想要见我。简老师,你觉得,我能去么?”

去了也许心结全消,可我真的准备好面对当年了么?

这么多年我一直坚信父亲是无辜的,万一事与愿违,或者有更残酷的真相呢?

简弘亦听问,抱起胳膊靠在桌子上,没有直接给自己的意见,反而态度平淡地反问道:“这是你的事,怎么来问我呢?”

再全面的治疗都不是解决具体问题的,再好的咨询师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走一辈子。你也许因为感到不安才来问我,但你更需要在感到不安时信任自己。

高天鹤是个聪明人,简弘亦相信他能理解自己的意思。


天气变冷的时候,白天就跟着变短了。不论人的身心多贪恋光明和温暖,到了6、7点钟,夜幕都会不管不顾地到来。马佳陪着星元,看着M市公墓里的墓碑从残阳的血红色变为幽深的漆黑,抬眼又见远处一株株松柏摇曳出重重“鬼影”,却始终没见星元有离开的意思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你不是说,你们几个都没有亲人么?谁值得你待这么久?”

“只有亲人才可以扫墓么?”星元笑着反问道。

“这倒不是。”马佳紧了紧身上的大衣,笑道,“就是想不出有什么关系能让你重视到这个程度。”

星元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,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轻声对马佳说:“其实,我是去年才知道她的名字。在宸星,那些人不这么称呼她。”

“她是个……”马佳不想用“陪酒女”这样的职业称谓,可他好像也找不到别的更尊重些的说法。而后星元接上了话,道,“她是我接管宸星之后的第一个‘苗’,后来死了。不过人没经过我,佳哥你可不能因此逮捕我。”

马佳愣了一下,他没想到星元如此虔诚地、细致地扫的这个墓,埋得是和他有这样关系的人。都说人出社会后经历的第一件事可能颠覆他的处世哲学,马佳于首先产生的联想自然也是这个方向:“你是因为她死了才想换种生活?”

星元轻轻摇摇头,笑道:“这倒不是。我这种人,怎么会因为一条与自己无关的人命,彻底推翻前二十多年的生活?佳哥未免高看我了啊。”

“那她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,让你特意过来待这么久?”马佳瞧着星元,“总不能是为了向我证明,你还有良知?”

这我早知道。

星元失笑,摸了摸口袋,转而向马佳伸手道:“佳哥有烟么?”

马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包烟递过去,星元倒了一根出来,却拒绝了马佳的打火机,只是看着那根烟若有所思:“这女孩儿的死是我来宸星之后的第一个危机,偏偏也给了我树立名声的机会,我打听了她下葬的时间,故意来露个脸,想在众人面前演一出人道主义的戏。可没想到,下葬那天,只有一个人为她送葬。”

“送葬的是个很黑很瘦的中年男人,说是她爸爸。他见到我的时候,我看他看向我的眼神,知道他猜到我是谁。”

“我本没打算跟他多谈,可他叫住我,问我有没有烟。我才看见他的脚下全是烟头,大概抽了有两包。”

星元慢慢说着,手指捻着香烟,将它举到眼前,而后偏头看向马佳道:“他当时也这么拿着烟看,然后对我说,他本打算送葬之后就喝农药去死。可他抽完了两包烟,那瓶药还是没喝下去。”

“他说,孩子几岁的时候,妈妈就因为嫌弃他没用,另嫁他人。孩子长大拼命学习挣各种奖学金,是因为他生病吃药很花钱。现在,虽然他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跟坏人扯上关系,可他觉得那一定又是因为他,又是因为他。”重复的时候,星元无力地笑了一声,有些可怜对方——毕竟在那次事件中,最微不足道的,就是在事件正中心的这对父女。

“他过着那种生活,唯一的亲人其实也是生活来源都没了,我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狠不下心去死。大概人性都脆弱,对死亡天然恐惧。我对他的唠叨,其实没什么兴趣。”星元缓缓地回忆着,“可这种揣测真是狭隘得很。”他牵了牵嘴角,接道,“那人跟我说,他原本连真相都不想知道,一心想死。可真的在女儿墓前,他反而犹豫了。他说,他怕到了阴间,都是女儿的累赘。”

“我拖累了她一辈子,你说,她会想到了阴间还被我缠着么?”

低低的“呼”“呼”两声,初冬的晚风不客气地刮了刮马佳的鼻腔,令他感到一阵酸涩麻痒,他想打个喷嚏又发现完全打不出来,只能皱了皱眉,用力地吸了吸鼻子,叹了一声,说了句废话:“挺不容易的。”

“嗯。”星元低低地应了一声,慢慢地说,“我看他,莫名其妙地想到如果哪天躺在里面的是我,有没有人能在我的墓前,因为这种纠结抽完两包烟?我有没有机会遇见一个哪怕能拖累我的人?我想着想着,忽然有些羡慕这个女孩儿。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候开始,我觉得自己以前拿别人的感情做交易,做威胁,挺讨厌的。”

星元说这些的时候是侧着身子的,马佳抬眼看向他的侧脸,读到了一种,只有通过侧脸才能表达的形神落寞。到这会儿,两个人好像都忘了刚刚在宸星有过一段没那么愉快的对话,也记不得来墓园时都怀了什么心思,注意力全在眼前。马佳想了想,咳嗽了一声,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:“你别指望我来你这里抽烟喝酒。高天鹤说不定能干出这种矫情事儿,你要不旁敲侧击问一下?”

星元在听到“高天鹤”三个字的时候一下转身面向马佳,而后又眼神闪烁意有回避。这两下行动一看就是本能而不是过脑的,掩饰和慌乱昭然若揭。马佳得逞一笑,道:“还真被我猜中了?有一阵子没联系了吧?怎么你们俩大男人比人家小姑娘还别扭,冷战能冷这么久。”

星元为难又尴尬,刚要辩白说“没冷战”,就被马佳回怼说“没冷战你由着人从家搬出去?”星元又解释说那是上次的事情没解决好,双方都觉得需要点空间,马佳又怼他说“可我就看见空间,也没见你俩谁想解决问题”。星元又说这问题一时半刻解决不了,马佳直接打断他道:“这个问题影响他给你送葬么?”

星元一愣,就见马佳翻了个很认真的白眼嫌弃道:“我就不稀得见你们这种样子,事情全藏心里,你都让我查他去见的那个咨询师了,不干脆给人直接打个电话?”

马佳提到这事星元才想起,之前他得知高天鹤去见心理咨询师时,曾麻烦马佳查查简弘亦其人是否可靠,只是最近忙乱,就给忘了。既然说到这事,星元连忙问道:“那个咨询师怎么样?”

马佳一笑,道:“嘿,哥跟简老师特别熟,但是不打算跟你说。自个儿问去。”

“佳哥你……”星元语塞,以前怎么没发现马佳这么“皮”?可马佳接着说的话让他不得不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,“你因为那对父女,想到我们的世界里逛逛,体会感情,这没问题。我,天鹤,还有其他你所谓的朋友们,都愿意陪你。但既然你来了,就别背着以前的东西束手束脚。旧社会的陈腐旧套不能指导新时代的生活,你得尊重我们的规则,才算对我们负责任,你说对吧?”

说完,马佳把反射弧还没完全到达终点的星元扔在远地,挥了挥手就往车边走,自言自语说“天怎么冷的那么快”。走过一排墓碑后,马佳的脚下突然硌着了什么,一个踉跄险些摔倒。他一声“哎哟”引起了星元的注意,星元抛下自己的思绪赶过来查看,从马佳脚下捡起一个绿色的像背包挂饰一样的东西。马佳看了一眼,拿过来放在旁边的墓前,对着四周作了揖,念念有词,说着他无意冒犯,也不知道是哪位的亲友的,先暂时放在一边之类,话痨得像个相声演员。而后拍了拍星元的肩膀,径直出了墓园。

星元看着马佳的车开远,若有所思。过了一会儿,他摸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电话,却在“嘟”了一声后给掐断了。他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,按他对高天鹤的了解,这个时候高天鹤一定在画廊,而且肯定在忙。星元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,关掉通话界面打开了打车软件,把终点定位在画廊。道歉也好,和对方商量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好,单纯因为担心对方去看看也好,他都应该去见他,真实地站在对方面前,跟真实的对方,也跟真实的自己,好好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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